不只是醫療： 關於加薩的見證與發聲
洪上凱 前線職位：急診科醫生 任務地點：加薩/ 2023 年
「見證與發聲」是無國界醫生的宗旨之一。在人道醫療行動的過程中，前線人員目睹所幫助的人群和其社區面臨的困境；把他們的境況說出來，提高大眾的關注，是無國界醫生的責任和使命。去年以巴戰爭爆發，洪上凱返台後，持續說出加薩的狀況，就是一個例子。即使呼籲停火的聲音不一定都能被聽見，但他仍希望能為減輕病患的苦難盡一絲絲的努力。
2023 年7 月，洪上凱前往加薩北部的印尼醫院，協助優化當地急診系統，引入檢傷分類制度，並為剛畢業的急診醫生提供敗血症、急性冠心症、心跳停止等狀況及時處理的訓練。原定半年的計畫，卻因為 10 月 7 日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爆發的激烈戰爭而被迫中止，一路從加薩北部往南撤離至埃及，最終在 11 月初返台。
2023 年10 月洪上凱在加薩一路往南撤離的途中下車尋找藥品。© 洪上凱提供
同時間，無國界醫生新的15 人團隊則在11 月中進入加薩，與當地員工在空間、食物、水、安全都不足的情況下提供醫療服務。組織也動員了全球辦公室持續呼籲在加薩立即且持續停火、確保人道救援進入，以保護當地平民和醫療工作者。然而即使我們大聲疾呼，對加薩平民和醫療設施的攻擊卻不見停止，資源也一日比一日匱乏。
截至2024 年5 月，還有許多無國界醫生的當地醫療人員留在加薩。他們當中有些人失去了家園，只能住在帳篷裡，許多人的朋友和家人死於戰爭，但他們仍持續為成千上萬人提供治療。不安全的環境下，醫護人員有時不得不將病患留在醫院內，這讓他們感到內疚，心理壓力和創傷也與日俱增。
即使感到無力，仍要持續呼籲
返台後的洪上凱也提過他的不安與歉疚。不安是因為戰爭下，人道醫療工作者即使用盡全力，能改變與拯救的也僅是冰山一角；歉疚是因為，過去一同工作的同事、曾醫治的病患，許多仍困在戰火中。伴隨而來的還有看著加薩持續被轟炸、大批傷患湧進醫療資源極度不足的醫院，卻什麼也無法改變的無力感。他坦言：「有時確實會感到很無力。即使如此，我們還是要持續呼籲停火和關注當地正在發生的事。」
呼籲，是希望藉由國際社會的壓力，讓加薩能立即停火，停止流離失所，讓戰火下的人們獲得所需的醫療和基礎生活資源。因此，無國界醫生於2023 年12 月4 日發起全球動員，透過公開信要求立即停火。2024 年2月22 日，無國界醫生秘書長克里斯多夫．洛克耶（Christopher Lockyear）在聯合國安理會重申立即停火，並疾呼保障醫療設施、病患和工作人員安全。
2024 年2 月22 日無國界醫生秘書長克里斯多夫．洛克耶在聯合國安理會發表演說，呼籲在加薩立即持續停火。 ©Loey Felipe/UN Photo
對他們，最大的殘忍是遺忘
關注，則是讓處於苦難中的人不被遺忘。洪上凱說，戰爭下的每一天，很多時候都是漫漫長日的等待，沒有電、沒有網路、沒有娛樂、不知道何時是安全的。等待的時光會讓人恐懼自己是否被全世界遺忘了，「即使我知道我的家人和無國界醫生的同仁一定也很焦急，希望我能平安；但在沒有通訊的狀況下，你會恐懼發生在當下和自己身上的事情，將不會有人知道。」他續稱：「當我們都不關心發生在加薩的事情和苦難，戰爭中的人們應該會很失望。」
因為體驗過這樣的恐懼，洪上凱回來台灣後接受了許多媒體的訪問，當中還有以阿拉伯語播報的媒體，他都會將受訪的片段或連結透過通訊軟體傳給仍在加薩的朋友。他說：「每次我把訪問的報導或影片傳給他們，因為網路時好時壞，有時會隔了好幾天，但是他們都會回覆我。從他們的回應你會感受到，他們是發自內心的謝謝你還記得加薩和還在那裡的人們。」
此照片攝於2023 年11 月初，加薩的奧達醫院（Al Awda hospital）內。 醫院用來記錄後幾週手術安排的白板，上面的紀錄已經被清掉，替換成了以下文字： 「能堅持到最後的人會將這裡的故事說出來。我們已經盡力了，記得我們。」©MSF Canada
為所見發聲是組織源起初衷
事實上，早在經歷以巴戰爭前，見證發聲和組織的原則及宗旨就是吸引洪上凱加入無國界醫生的原因之一。「很多工作單憑醫療工作者無法完成。因為獨立、中立和不偏不倚的宗旨，組織才能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到前線提供人道醫療。我們發聲是希望能為病患帶來改變。我們的呼籲都是基於我們所見，我們的訴求都是為了服務的對象。在加入無國界醫生之前我就很認同這樣的原則，但很好奇原則如何實踐，及其能帶來的力量。」
他說，戰火前的加薩，因為與以色列長年的衝突，環境中雖有著隱隱的不安感，但人們仍努力將生活過得多姿多采。那裡的市集賣著比台灣的全糖還甜的茶，那裡的海邊是他與同事看日落的秘密基地，那裡的人們總會友善地問他習不習慣當地的生活 ――這些戰爭前的記憶，如今恐已不復存在。
無國界醫生美國辦公室人員在聯合國紐約辦公室前，紀念以巴戰爭中喪生的同事們，並呼籲立即且持續的停火。©Sara Kerens/The Associated Press
「我曾在加薩，我希望讓大眾知道，住在加薩的人和我們一樣盼望家人平安，期待未來有更好的生活。一位跟我工作的護理師就曾告訴我，他的夢想是有一天能在加薩以外的地方進修。希望透過我的故事，能讓住在加薩的人更立體，而不只是新聞片段中一個閃過的畫面。」洪上凱說：「我沒有衝進去救援，也沒辦法逆轉戰爭，我不是英雄。」他形容，以巴戰爭之下人道救援工作只能在轟炸與攻擊間的縫隙裡，努力抓住每分每秒，為傷患提供所需的治療和包紮等。
＂而人道救援最重要的精神，對我而言就是，有一群人，面對難以改變的困境和環境，即使知道自己的行動很微小，仍願意在這樣的縫隙中一起為病患而努力。我很珍惜這樣的精神。＂
無國界醫生在加薩
2023 年10 月7 日以巴戰爭爆發以來，當地醫院湧入大量身負可怕傷勢和嚴重燒傷的傷者。許多無國界醫生在巴勒斯坦的工作人員日以繼夜工作，以治療傷者。截至2024 年 5 月，無國界醫生在加薩中有超過400 位當地員工，並在加薩中南部共三間醫院、一間初級醫療中心和三家醫療設施工作，提供外科手術支持、傷口照護、物理治療、產後護理、門診諮詢、疫苗接種，心理健康和醫療物資補給等服務。我們在拉法多地每天供應30 萬公升清潔用水，並在馬瓦西建立了一座新的海水淡化廠。